别当真

一

下课铃声一响，唐小乐一只手收起教科书，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对坐在第四排的李阳示意说：“下课之后到我的办公室来。”说完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。

唐小乐今天下午非常生气，她昨天放学时布置的作业，全班46个同学有45个交了，就差李阳没有交，她问李阳为什么没有交作业，李阳竟说他奶奶死了，他回乡下吊孝去了。她把电话打给李阳的爸爸李军，李军在电话中说，李阳的奶奶在乡下活得好好的，哪有什么吊孝啊。

这一下唐小乐来了火，她这一生最恨的事就是说假话，她不但要求自己的学生不说假话，她自己也从不说一句假话，哪怕有些假话是善意的。

李阳进了她的办公室，耷拉着脑袋不说话，偶尔拿眼睛瞟一下唐小乐。唐小乐见李阳不说话，她也不说话，她倒要看看，是他李阳憋得住还是她唐小乐憋得住，她就不相信一个说假话的人在自己面前还能镇定自若。

所以，唐小乐坐下之后就安安心心地坐在那里批改作业，眼睛瞟也不瞟李阳。但她没想到，李阳竟凑到她的身边来了，对正在作业本上写评语的唐小乐突然大叫一声：“哎呀，唐老师，你的钢笔字写得好牛b啊。”

唐小乐一听差点饭都要吐出来了。唐小乐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，在乐城二中，她的书教得最好，她的字写得最差，可这个李阳竞信口雌黄说她的字写得好牛b，这不是说假话拍马屁是什么。她一气之下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：“李阳，你说起假话来真是顺溜啊。老师这字叫写得好。你什么时候学会搞这一套的。”

李阳笑了。“老师，这还要学吗。现在这社会流行。我这还是小菜，我爸更厉害呢。”

唐小乐一时竟哑在那里，许久之后才说。“李阳，一个人说假话不好，假话会影响一个人的品质，你还是一个学生，应该学会讲真话，做真人，千真事，你这样假话连篇的，总有一天会毁了你自己的。对了，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爸呢。”

李阳笑了笑，有些不屑地望了唐小乐一眼说。“老师，你这就外行了不是。你放心，什么时候说假话什么时候说真话，我拿捏得蛮准的。”

唐小乐又火了，她指着李阳说。“那你今天的假话就没有骗过我。”

李阳说。“我没想到你这么认真。”

唐小乐说。“我一向认真。”讲完之后，唐小乐吩咐李阳把作业做五遍，再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交来。

李阳又问。“唐老师，那作业复印可以么。那检查从网上下载可以么。”

唐小乐真要气得吐血了，她大声喝道：“李阳，你要是敢这样做，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

李阳乐了，说。“唐老师，现在知道说真话的痛苦了吧。你本来是想说要杀了我，可你杀不了我，所以，你就不愿把做不到的事说出来。其实，说出来泄泄恨也没什么不可以的，谁还把你气头上的那句假话当真。”

唐小乐真的被李阳气得无语了，她无力地挥了挥手，心想，这是个什么样的学生啊。然后，她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得千干净净之后，便准备回家。

刚走到校门口，她就看到县委组织部的胡天然副部长站在校门口的那棵桂花树下，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。

唐小乐本能地躲闪了一下，但胡副部长已经在打招呼了。“嗨，唐老师。”

唐小乐只得走上前说。“胡部长，我早就和你说过了，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，我不会参与你们的任何活动的。”说完，她便匆匆地从胡副部长的身边走了过去。

胡副部长便跟着她，两人一前一后从校门口走到了街上。见他一直跟着自己，唐小乐一下就生气了。她瞪着眼睛，直直地望着胡副部长说：“你再这样跟着我，我就要说你非礼了。”

胡副部长便停了脚步，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。“唐老师，不是我胡天然要这么做，而是组织上要这么做，你是一个党员吧。是党员总该服从组织原则吧。”

唐小乐怒了，她指着胡天然的鼻子说。“没有你胡天然那篇发表在省报上的狗屁通讯，哪会弄出这么多事来。”